在這個通訊發達,網路便利的時代,資訊傳播,不管是真是假,都相當迅速。此部電影別於其他類似電影未全部專注在疫情上,反而並行著謠言及網路的流通立即性和疫情的傳染途徑、速度,彼此相互呼應又結為連鎖而讓局面一發不可收拾。或許可怕的不是怎麼產生,而是人性的醜惡趁機搭乘上人心的脆弱及恐懼,然後適者生存,儼然弱肉強食的動物本質浮現,並在最後殘酷地呈現出血淋淋的事件原點,帶點批判的角度。這是全境擴散。
可能一下子會對於這部應被歸類為災難電影的災難敘寫部分稍嫌平淡而不甚滿意,總感愧對於預告呈現的氛圍。或許是因為多條敘事線分散了災難的焦點,且前因後果似乎有點草率之下,讓本所預期該發人深省的反饋作用力沒那麼深刻,好像只是靠配樂去營造出壓力、迫切的氛圍。不過換個角度去看這部電影,卻有另外一番風味,儘管回饋出現了慢一點,但其實殊途同歸地仍有著災難電影所意欲提出的命題,畢竟電影花了比一般這類電影更長的篇幅來描寫人性面對這場疫災的態度。
這是讓此電影和其他同類型電影區隔開來的地方,頗有意思。其刻畫著各種不同類型、階層的角色在面對這場災難時所表現出來的情緒及行為,隨著越演越烈,相對地也逐漸變得失控。透過Matt Damon所扮演的喪偶喪子的悲情父親角色的眼光,便看到了這一團混亂,又特別是在無論真偽的資訊流通都很迅速的這個年代,即使政府極力隱藏事實,避免雪上加霜,但一不小心地洩漏,卻比過去散播得更為迅速,而一發不可收拾,人性負面的能量就此盈滿到稍不克制,便會以各種不同的形式噴發,就算原本再怎麼有著崇高使命,但面對死亡恐懼,誰不會亂了陣腳、感到絕望?Kate Winslet所飾演的調查員,便有種壯志未酬,身先死的懸念。
在又未忽略描述疫情特色及變化之下,病毒和人性兩方比重因而相當地陳列著,竟也有互通聲氣之處。病毒是由飛沫、接觸傳染,影響生理的變化;對病毒的恐懼則隨著口耳相傳,上網(internet access)帶動起全民心理上的變化,兩者速度不相上下,接續傳染,謠言就好像病毒侵入人體免疫系統影響生理一般,攪亂人心,一直挑戰著人性幽微,然後有人便乘勢作亂或發發災難財,畢竟當真相被刻意隱藏而無所憑恃時,先知道的資訊便容易成為求生的救命索,而無關真假了。Jude Law便是扮演著如此玩弄情勢以利於自己的角色。
不過他雖然對於疾病的說詞絕大部分是捏造的,但能精準掌握人心變化而順水推舟取得獲益的人,怎會不看穿以Laurence Fishburne所扮演之角色為首的高層心態:先求自己安好,再去考量其他所有人的狀況。這種明顯的不公平所導致優勢與弱勢之間的劍拔弩張,呼應了世衛組織派往病毒可能的起源做實地考察的研究員,由Marion Cotillard所飾演,被當地人綁架的情節。其實原本有點認為將病原體設定在亞洲地區,有刻版印象之嫌,不過隨著自私於社會上優勢者的身上揭露,以及最後病毒起因揭曉時,用意便不言則明。
已開發國不僅對開發中程度以下的國家進行破壞以從中獲益,在遭遇危及生命的情況時,利益也先從已開發國的掌權核心慢慢往外發送或保留起來。原來在這個資本主義下的自由社會,就算時代進步之下,事事都顧及著眼於講求公平,但一旦存在著差距,不論是哪一方面,便無法完全伸張正義。當然這樣的內容在其他同類型的電影或多或少也有提到,但這個故事不論在劇情及結構上的安排卻將這樣的意涵往上提升,更讓人感到遺憾及無能為力,盈滿著悲天憫人的氣氛,特別是在Marion Cotillard知道安慰劑是她的"贖金"而起身奔跑離開那一幕,將情感推到高點。
這呈現病毒起始的最後一幕也讓這部電影如同其他災難電影所要傳達的內容相同:越破壞環境,遲早有一天會遭到自然反撲。諷刺的是有時候我們甚至不清楚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就好像研究病毒的研究人員們對這種新品種病毒竟帶著兩種動物的生命軌跡感到不可思議,最後卻事實證明的確存在。當然研究人員並非真的了解所有開發對環境傷害的可能性,無可厚非,不過這樣的呈現不免還是感到一絲絲的挖苦,比如說就算經過環境評估一切得宜無虞,才進行開發,但就能完全保證哪一天不會出事嗎?
就劇情主體來說,可能不夠新穎,不過導演卻將這類型電影的比重重新調整,讓故事本身有著互文的趣味性,同時也直探人性的陰暗,並拆穿外罩於資本主義社會之外的甜美糖衣,徹頭徹尾弱肉強食依舊,並像病毒一樣,有著潛伏期,潛伏於災難開始前,伺機發病,搞破壞。不過該慶幸的是,在如此蠻荒無望的時期,還有一些令人希望的亮點,溫情的所在,如親身人體實驗的疫苗發明者,如世衛的研究員,而不至於過於殘忍,過於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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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簷下]:解構家庭關係
故事焦點於一個似乎岌岌可危,隨時即將毀滅的家庭關係裡:癡呆的老爸,一對正經歷生活低潮的姊弟以及硬撐著病體,維持家裡一切正常的母親,還有死因令人匪夷所思的大姊。以一個中秋夜所發生的事情為核心,將父親對於大姊的如夢似真的思念以及過去的往事為經緯,織羅出這個家度過了一場大雨造成洪災,導致大姊發生意外為界線之後的轉變。
整體劇情看似平舖直述,並不按時序地鑲嵌入往事或父親的幻想及內心陰影幢幢(自以為黑衣人是如此的象徵或可能是死神),不過直到故事結束,重新整理安排事件時序之後,會對於父親對於大姊的執著了然於心,既然都已多年不講話了,讓所有一一灑落出去的釣線,漂亮地一次性整齊收回;同時也展現出劇本高明的對稱性:以災難為分隔線,之前看似和樂融融,團圓時期會全家到齊的溫馨景象,之後卻讓人感到冷清寂寞、無比荒涼,就好像透過空氣中所看到的是完整的一個人,但望向因外在因素而起了漣漪的水面的倒影,卻讓自己不再像是自己,顯得模糊不清一般。
因此不管是刻意還是無心的選擇,以水災這個存在著會流動進而改變形體的物質為分水嶺其實頗有意思,畢竟這場惡水也可說是沖刷掉了覆蓋著這個家暗潮洶湧澎湃秘密的表面和平塵土,讓彼此之間不願意面對的事實,被揭露開來,原本維持著互相制衡的關係也因此崩毀,被解構成另外的型態,並拉入現實的失業潮,而讓毀滅變得迅速又真實。不過家人之間本就存在著一種微妙難以訴諸言詞的情感連結,縱使在某些程度上總是有所不滿,但戲謔、謾罵所包裹的仍是滿滿的關懷,不小心就會讓彼此的愛流淌出來那種。疏離歸疏離,卻也親密得化不開,只是家人你我都心照不宣而已,不過如此的不夠坦承,卻也是步入崩毀的歷程,大水只是加速這一切的催化劑。
而在經歷團圓,崩解,不得不坦然相對,心又再度緊緊相偎之際,編導似乎並不著迷於圓滿和諧的家庭景況,而是用另一次的衝擊再度侵襲著這個在搖搖欲墜過後,好不容易站穩的屋簷之下。儘管故事就此嘎然而止,但家人對彼此深深的愛意必定能跨越這座障礙圍籬的!
我想這應該是達頓兄弟眾多直指社會現實殘酷面的電影當中,較溫暖的一部,不過對於單純未見過世面的小男孩,迅即就將他丟入都市叢林之中,當寄託消失,當信任被背叛,當安全感被威脅,對於幼小的心靈來說,就如同那台腳踏車,曾經扎上了釘子一般,滿是傷痕,這世界相對仍是殘忍的。幸運的是世界上還有好人,雖然夢幻到彷彿從童話裡走出來,但也因為如此,這殘酷的世界,尚且透露著希望的曙光。這是騎單車的男孩。
電影中小男孩Cyril的遭遇總不禁讓我聯想到實際接觸過住在教養院的孩子們,雖他們可能已經待在教養院一段時間,較能接受住在教養院的事實,但事實上,對於見到原生父母的渴望是不下於Cyril的,而當知道父母忙於工作無法在某個特定的時日來見他們,那種失望又黯然神傷的表情,和Cyril的父親告知Cyril不要再見面這晴天霹靂消息所顯露的表情簡直如出一轍時,旁觀者那種想要幫助卻無能為力的心情,實在沉重。
然後看著Cyril受到社區不良少年的收買及蠱惑的橋段也總不自覺地聯想到那些的確容易誤入歧途,家庭功能不彰的孩子們。儘管導演在這兩人初對手的情節設計,顯得刻意,但之後確實精準抓到了這類型的孩子們的需求:他們渴望被愛,一旦有人能提供給他們這樣的需求,自然而然地就容易被牽引。但這樣的舉動是帶目的性的,只是天真,沒見過世面如Cyril又怎麼能夠判別呢?且在故事圍繞著孩子心情的狀態下,對於只是寄養母親身分的嘮叨,觀影者如我自然地便和孩子站在同一陣線,跟Cyril一樣覺得傳言只是空穴來風,一切都只是杞人憂天罷了,且管那麼多幹嘛!
這便是此部電影細膩之處,對準的是孩子的心情,用他的眼光來看待這世界上的種種,在基本的情感未滿足,避風港不完美的情況下,他只能不斷地和這世界對自以為的不公平碰撞、反抗,以滿足內心所缺乏,自己一個人地,沒有足夠能力判斷地,直到遍體麟傷。而那台一直跟隨在小男孩身旁的腳踏車,看似只是小男孩喜歡的東西,對於父親情感的寄託,但卻在故事進行的同時,發現腳踏車異曲同工地表徵著小男孩的狀態:時常被騎走呼應容易被牽著鼻子走;輪胎因外在因素漏氣呼應心靈被這充滿針刺的世界傷害;不良少年請人替他的腳踏車修好輪胎,呼應他的出現撫慰了Cyril的心......更加強了核心的情緒。
不過幸虧在這殘忍的世界裡,還有好人的存在,甚至好到有點不可思議的狀態,即便Cyril一度乖誕暴戾,充滿攻擊性,但好人Samantha竟可將自己幸福放下,宛如安全氣墊般溫柔地承受著Cyril所散發及所遭遇的猛烈撞擊。或許會讓人好奇著Samantha的背後有著怎樣的一個成長故事,或許診所裡初次相見那緊到喘不過氣的一抱確實傳達了相當分量的情感訊息。
不過一來電影是專注地從孩子角度出發的,所以Samatha的過去也就不須交代,同理,關於不良少年,我們也只有傳言,無法證實。這樣的處理更能讓Cyril對於Samatha和不良少年,這兩位都不太熟悉的人的對於自己所做的一切,更純粹地比較,不受過往事情的批判,其中好壞、愛與不愛高下立判,甚至也和拋棄自己的父親做了明顯的對照。儘管非得經過些過程才真正了解並能夠判斷箇中,真實而非表面的優劣,諸如曾經年輕過的你們、我們一樣;也才驚覺到原本以為只有殘酷一面的世界,尚存在著溫柔的一面,只是有沒有打開自己的心扉去感受體會而已。
雖然導演願意在這慘澹的時刻,讓陽光好不容易能從撥開的縫隙中灑落下來,不過最後還是安排了一計現實的回馬槍。內心想著不愧是毫不留情的導演,但對於孩子,導演似乎願意再多給他們機會,給他們更多的關懷。當然經過這最後一遭,孩子是否已將教訓烙印在心中不再誤入歧途,導演徒留下個騎單車,離去的背影而未可知,但或許如同即使丟在路邊也沒人騎走的腳踏車一般(不像之前幾乎每停在外面必被騎走對照),也呼應著只是拍拍身體,摸摸鼻子走人的場景,Cyril應該已有所成長了吧?!我衷心期盼著。
看得出編導試圖用多組或師徒或父子的關係相互對照出故事所想要傳達的情感,只可惜關於過去的故事多以敘述帶過,不夠深刻之下讓電影失去原本故事設定所應該會擁有的厚度。幸虧父與子之間既相似又大不相同的內容維持住這部電影的基本,藉由青出於藍的兒子讓父親知道生命裡絕對仍有自己可以追尋、奮鬥的目標,永不放棄之下,終能活出屬於自己的色彩,就好比即使是陪練的機器人,也能成為人民冠軍一般。這是鋼鐵擂台。
背景發生於不久後的未來,屆時為了更殘暴的感官享受,機器人將取代人類進行拳擊比賽,而人類則只是在擂台外操控著戰鬥中的機器人,好像在打電動玩具一般,只是比電玩立體且實際。因應潮流,從拳擊場上退役的Charlie轉而成為拳擊機器人的操控者,不過似乎並非那麼順利,到處欠別人錢,看著一場他的機器人和公牛的對戰後,也就不難理解Charlie的失敗:屌兒郎噹卻過於心急地想要賺錢,結果賭注被沒收、機器人被分屍,竟還半路殺出個需要撫養的小孩,故事便是這樣開始。
在這部電影中,導演對於父親和兒子之間的個性及喜好的對照下了不少功夫,也處理得頗不錯。前頭一幕兩人再度相見而對峙的戲碼,雖然隱含著一觸即發的衝突,但聽到機器人而眼睛一亮的兒子以及能細數機器人拳擊賽的點滴,便見拉近兩人的引線,且兩人其實都對於強悍的機器人是充滿憧憬的,無論是身為父親的Charlie收到強大機器人的興奮,或是兒子Max第一次見到機器人拳王宙斯那種充滿欣羨的眼光。
除此之外,猶記得Charlie剛得到極惡男子迫不及待大展身手之際,反遭Max的提醒先不要大肆招搖,得三思而後行的情節,結果後來Max得到Atom時,那種勢在必行凌駕於審慎處事的狀態,Charlie卻反過來勸他別輕舉妄動的橋段,只能說風水輪流轉,也可以說有其父必有其子,歷歷證明血緣關係是騙不了人的,即便Charlie始終搞不清楚Max的年齡,好像懷疑Max真的是自己孩子般。
不過這樣前後兩相對照之下,父子之間的有所差異也被比較出來,這也是故事開場在替後來轉折情節鋪梗之餘,同時默默刻畫著Charlie對於比賽,對於生活無所謂態度的用意,相較於其兒子在比賽中無論如何都堅持到底,甚至大無畏的精神(或該說有點狂妄呢?),即使所擁有的機器人原本只是被設計出來陪練,耐打耐操的材質是唯一優點,但卻能就其手中所擁有的牌,冷靜沉著地將之發揮最強效能。
反觀Charlie雖不斷追求更高更好性能的機器人以獲得最大勝利,卻因為相對顯得容易放棄比賽,或在頹勢之下慌了手腳而自始自終經歷著徒勞的失敗經驗,且比起Max珍惜著陰錯陽差救了自己的機器人,並努力不懈地為他爭取上場機會的態度,Charlie對於自己的機器人便顯得蠻不在乎。這樣的態度在故事裡也延伸至Charlie對自己生活的漫不經心及對家人顯得不夠負責任。雖藉口說著為了保護孩子,希望給孩子更好的照顧,所以寧願放棄撫養權,但卻忽略了孩子真正的心聲,甚至就如同前述所提及,對於自己兒子年紀的不清楚;和Bailey的關係也始終處在一個師傅的女兒,友達以上,戀人未滿這樣不上不下的狀態中。
不過原本只是為了錢而屈就自己暫時照顧這個孩子的狀態,卻意外地在照顧過程中,父親漸漸被兒子所影響,就算一開始是有點不耐煩,忍個幾天就會結束的心情,但每次的退讓竟在不自覺中啟發及潛移默化了自己,或者該說因為孩子的堅持帶來了好的結果讓自己也願意開始做些改變;相對來說,兒子其實也深受父親的啟發,關於多年前父親不因只是非正規比賽而鬆懈下來的那場和拳王對決,讓拳王流汗的報導。或許兒子能這樣,即使處於逆境仍有毅力起身反抗的個性,也是遺傳自父親,唯兩人的差別可能得歸咎於這幾年大環境的變化,消磨了父親的鬥志,才造就了父親如今的模樣吧!?
只是上述屬於過往的情事,若能再多些描述,或許後來Max和Bailey看著Charlie奮力一搏而擒滿淚水對望的畫面才更具意義,更有感染力!這部電影可惜的地方便在於未針對理應不該架空的過往做描述,讓開場的楔子:用來交代父子相遇過程及介紹協助檢查機器人性能的Bailey出場的橋段,顯得唐突,有種硬要人家搭上擁擠地鐵的窘迫感覺,頗難進入狀況。
更何況,若能將過去的事加進這部電影當中的話,整個故事不只更為完整,Charlie的拳擊教練,也就是Bailey的父親之於Charlie形同家人般的栽培,Charlie之於兒子Max,以及Max和他的機器人Atom,這樣多組父子、師徒關係的變化也能遙相輝映,互為對照,進而更具強大後座力,但因為未呈現,所以故事便顯得單薄。雖然說逆轉勝如此萬年老梗始終不敗,父親最終也懂得把握自己所擁有,進而爭取自己生存的意義,如此充滿正面力量的情節也容易收買著觀眾群,但在一些可讓故事更臻成熟、結構更為嚴謹的內容不存在之際,感動就僅能停留在結束那一刻,未能餘韻繞樑,口齒留香不散,稍嫌可惜。
姑且不論對於賽德克族的原住民傳統有無深入了解或具有認同,姑且不論這部電影是否維持完全中立的立場去處理,魏德聖導演確實將故事中每位主要角色的衝突傳達入我的心中,包括文化衝突,跨文化的兩難等等,即便是戲份不多的女性角色,看似蜻蜓點水,集結起來卻也是綿亙深刻的情感力度。縱使在某些人物的描繪上,雖有達到其想要表達的目的,但轉折仍顯突兀、刻意,特效技術也不盡真實,讓電影成績打了折扣,但仍瑕不掩瑜。這是賽德克‧巴萊。
改編自霧社事件。前半段巧妙地以莫那‧魯道成長的過程,將原住民特有文化及彼此之間的恩怨情仇做個概略的介紹,只是有點操之過急。其實對青年時期莫那的描述和之後壯年期莫那對於日本警察的態度的轉變及收斂,總讓我想到Marvel漫畫裡面的超級英雄:雷神,兩人都是從過去的桀傲不馴,經歷過一些事情之後,成長成熟。或許本質上還是不盡相同,畢竟成就莫那如此個性的許多部分無非是族群傳統的雕塑及身為領導者本該有的氣魄。
但在情感尚未沉澱之時,時空便已跳躍,導致每件事都沒完結地斷裂,僅片段片段地節錄拼湊出青年莫那的遭遇,總以為還會在這時間帶上多描述一些故事,以更深刻,卻在下一秒之後進入壯年時期,是有點不知所措的。且雖運用青年莫那只顧前方,未注意到早就被雙面包抄的情節,來影響呼應壯年時期的謹慎,但似乎有點單薄。因此雖說後來莫那那一集社,年輕一輩的血氣方剛,恰好與年輕時的莫那遙相呼應,並映襯出莫那如今的冷靜沉著,已非當年的毛頭,但仍感地基不夠穩固。
總覺得這部電影裡,魏導想要說的東西太多,但又得控制時間的狀態下,只好將某些內容犧牲,卻讓時序上有點混亂不清,這情形除了上集前半段之外,下集的邁向結尾之路也有違和感;另外就如同上述,情緒的累積顯得不足以做出轉折,讓轉折有點刻意,這也包括下集所呈現,鐵木瓦歷斯的族人變相投日的態度轉變,有時總恨不得刪減一些雙方對戰的場景,好調整其他內容的比重。當然特效的不夠真實也為人所詬病,最明顯的誇張便在於飛機出海的畫面,而有感既然不是那麼重要的場景,也做得不夠真實,何苦放進去被減分呢?
倒是對於主要男性角色選擇的兩難刻畫得相當精采。身為賽德克人,卻吃日本薪水的花崗一郎、二郎便處在一個尷尬的位置,是要協助出草,還是將這個祕密告知日本上級呢?其中張力也反映於那場一郎與莫那溪邊的對談裡;儘管與莫那‧魯道為世仇,在地駐紮的警察官小島也待他們不薄,但請鐵木瓦歷斯的集社來反將莫那‧魯道一軍時,其實鐵木內心仍頗為掙扎,雖然沒有明顯表達,不過當族人反對時,確實稍有遲疑。無奈的是後來還是接受了日本人這樣的安排,讓這場本來只是異族的對戰,卻因為集社之間彼此的仇恨,而更顯複雜。
其實上述這些男人們和賽德克其他首領及莫那‧魯道間,即便有些許差異,不過應該面臨著共同的問題:是要安穩生活還是招致日本人報復呢?上集鋪陳了許多令賽德克族屈辱的場景,這些不僅僅是一種上對下睥睨歧視的眼光,過於理所當然的奴役,更是對文化的不尊重,人格的蔑視,孰可忍孰不可忍,累積出激昂的反抗情緒,最有趣的對比畫面莫過於日本人載著俘虜的漢人,卻對走在水溝裡的豬不屑一顧的場景;但並非所有日本人皆顯得那麼仗勢欺人,如小島,況且生活也並非那麼辛苦,那又何苦對抗日本人,反遭致災難。
要脫離安穩是需要多大過人的勇氣,且既然開始了,縱使面對女人們對於出草導致混亂的質疑,淒厲的泣訴;年輕一輩的族人看見日本兵力增援,飛機呼嘯而過的場面,也頓時瞠目結舌地一動也不能動,但已經回不去了!一場莫那‧魯道為弭平自己的掙扎及不安,和長輩的魔幻對唱,彷彿是慷慨就義前的聖歌一般,同時也是一種原住民精神傳承的象徵。或許出草不僅僅是血祭祖靈,更是為自己身為賽德克族,身為人的尊嚴做最後的守護,也就不難理解時常被日籍老師搧巴掌搧好玩的巴萬,這年紀輕輕的孩子最後也選擇殺人甚至是手弒老師的慘劇。
不得不提及女人在這個故事裡的支持力量,雖然不像主要男性角色一般貫串全局,部分尚且只是蜻蜓點水的露臉,但有時光是驚鴻一瞥,便感受到她的力道。這些女人們從原本驚訝於男人們這樣的決定,到全然在背後的支持,甚至是犧牲,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氣,若不是相當程度的力挺,絕對是無法做到這樣地步的。驀地覺得如此女性以男性為重的家庭觀,日本人不也和賽德克族如出一轍嗎?既然殊途同歸,這場戰爭所遺留下來的或許不過就是文化衝擊而已吧!?而野蠻或許只是相對於文明所產生的比較用形容詞罷了!
導演毫不修飾地呈現出賽德克族的傳統精神及族內長久便存在的內鬥,還有那些較殘忍的橋段,或許會讓人覺得電影裡的善惡不夠分明,而有感立場不清,但別忘了觀影者所處的狀態,和電影裡原住民文化相比之下,不也相對文明嗎?如此反倒更能體現出莫那及其其他族人們,為了換得對自身族群的尊重,拾起身為人的尊嚴所鼓起的莫大勇氣。或許就連鐵木瓦歷斯之於莫那的仇恨,不過也是種希望對方尊重自己的態度,和莫那對日本人的出草決定遙相呼應著。這樣看來,賽德克族和日本人之間,沒有誰是誰非或說誰都有對和錯,只是霧社事件是身為一個賽德克族的男人所應當做的事而已,但這是需要極大的決心才有辦法完成的。
其實這是一個既脆弱又堅強,辛苦撫養孩子長大的母親的故事,只是以兒子的視角出發,從旁觀者的角度側寫母親的形象,當然其中必然存在的矛盾感情也在故事進行的同時,於影像台詞間流露出來,並在古今交錯的手法加持下,更顯強烈,進而移情至自己出生的城市。並以原文片名的同名歌曲作為對抗顛沛流離生活的印記,也是母親努力要給孩子幸褔的象徵,一旦孩子也認清如此事實,那種血濃於水的羈絆便自然而然湧上心頭,一時千頭萬緒。這是最美麗的時光。
光是從電影海報的印象,總會以為這是一部以女主角為核心,輻散出去的一位美麗母親的故事,開頭一場地方上最美麗媽媽的選拔也的確印證了自己的想法,且特寫家人對於母親獲獎的感受:女兒對於母親得獎的欣喜若狂,對照兒子心事重重,一點也開心不起來的神情,父親帶點禮貌性地強顏歡笑的尷尬,引起觀影者如我的興趣,為這個故事巧妙地佈下暗樁,只是之後似乎與我所預期的敘事形式不太一樣地將故事主軸轉進成年的兒子宛如失了魂的生活。如此內容的空降,起初不免產生些許違和感。
一般來說,描繪人物形象的電影,通常都會以該人物的所見所聞所作為,反映出他的個性為主要內容,幾乎很少像這部電影一樣,在開門見山,留下伏筆之後,時序便跳至母親即將駕鶴西歸,兒女皆已長大成人的時間點,敘述著兒女的生活以及面對即將行將就木的母親的態度。不過觀影到最後,便會發現這是此部電影獨到之處,迷人的所在。之於隨時都會失去母親的事實之上,以蒙太奇的鑲嵌手法,將承載著母親的回憶,透過現實中和過去類似的人事時地物按鈕觸發,排山倒海般地侵襲而來,兼以這些記憶都是以兒子的觀點出發,便可體會到這個故事是透過兒子對於回憶的過去及現在的感受揉合出母親形象的。
親子之間往往總會有些彼此誤解或不諒解的時刻,在當下可能累積著相當負面的能量,彼此可能因此而漸行漸遠或其他的可能性,只是每每在事過境遷,兒女端也隨著時間的遞嬗,增長了智慧,改變了些許想法之後,再回首雖不一定能徹底寬恕那時父母的行為,但卻更懂得珍惜那些讓人充滿幸福的時光,而不是如同幼時般僅聚焦於憤怒不解之上。這部電影的概念或許有點類似這樣的想法,影響了兒子的生活,並帶點『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況味。這樣的今昔交錯也補充了這一家人這一路走來所遇到的大小事,及關係的變化。
看著這些回憶,不難理解兒子的心情及坦然接受母親的過程是充滿衝突及矛盾的。別忘了這是以回顧的角度去看待母親過去的行為,所以總感覺視角在多數時候是敦厚的,不帶批判的,畢竟了解到母親為了養活一雙兒女,不惜犧牲自己的色相,輾轉周旋於眾男人之間,有時甚至在被踐踏自尊的狀態下,仍得在孩子面前展現出堅毅剛忍的一面,給孩子們營造出一個快樂的氛圍,就像那首他們共同喜歡歡唱的歌曲La Prima Cosa Bella一樣,一個努力扮演好母親,帶給孩子們幸福的角色形象便躍然於螢幕上。
不過那首歌相對來說,也反襯出生活的艱辛,透露出母親因為養兒育女持家的辛酸及內心尚有一方脆弱的空間被生活壓力壓得喘部過氣來的情狀,因此讓她也相對簡單地深受男性吸引,加上從阿姨那邊得知的父母親和阿姨之間的三角關係,以不會了解母親脆弱的小孩的視角來看,孰可忍孰不可忍,並延伸至如今成年後的生活。情感的衝突就這樣高明地在時空來回穿梭的敘事之下,向外展開。
除此之外,女兒這個角色的存在既必要也挺有意思的。在相依為命的母親和哥哥都顯得異於常人的情況下,唯有自己是能夠將兩人拉住,不至於讓他們倆離家(概念性的)太遠的人物,並充當起兩人和解的潤滑劑,讓這個家不再分崩離析。如此對家的依戀之深,或多或少也影響她早婚的狀態,且無論丈夫是如何絮叨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境界,無論公司老闆多麼地關心她,她仍盡力地持家,不為所動。絕妙就絕妙在後來當人事已非之際,長年來壓抑住的自制終於忍不住潰堤崩壞,留下愕然,後續狀況未完待續。
另外有趣的是編導再透過兒子離開兒時生活的城市及對這座城市有著莫名抽離的刻劃,加深其對母親負面情感的厚度。或許是不免怪罪於母親,讓童年如此的顛沛流離,對這座出生的城市產生不好記憶,進而想轉換環境重新開始,或許是種連帶效應,總感母親在這座城市所留下的足跡也玷汙了這座城市般,巴不得趕快離去。但是否是因為自己不夠坦然相對呢?
就像自己對女友的若即若離,就像自己對這座城市有著美麗海灘的不屑一顧,當女友問起他是否有帶泳衣回來時。童年與母親歡唱的那首La Prima Cosa Bella再度於耳畔響起,驀然回首,原來自己是多麼地深愛著自己的母親及家人,母親和家人也是多麼地愛著自己,又何必因不解而收起自己情感,捨棄那段輾轉遊蕩的苦日子於不自覺中所培養的深厚感情呢?那不也是最彌足珍貴的幸福嗎?所以最後兒子擁抱了這座城市的大海,象徵其從對母親的又愛又恨的痛苦中解脫,反回應了自己遲來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