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28日 星期日

[觀影筆記1806]I, Tonya-老娘叫譚雅:索愛的人們

Tonya或許想要好好地被愛,想要受到注目罷了,只是美國夢是否僅存在於中產階級以上的懷抱裡,要不然出身貧賤的Tonya不過想滑個冰討日子,她也具有足夠實力,卻仍命運多舛。不可否認,她有令人詬病之處,可能在她的表演裡真的少了點什麼,惟沒有對的人提攜一把,遇人不淑大不幸,身旁的人也想紅,也想藉著Tonya飛上枝頭,於是當Tonya試圖往上爬的時候,這些人如地心引力般往下拉扯,爬得越高,重力加速度越快,讓Tonya摔得狗吃屎,從此一蹶不振。這是老娘叫譚雅。
電影環繞著到底Tonya有無參與傷害競爭對手Nancy的行動形成,是部偽記錄片的劇情電影,透過演員扮演的角色訪談,針對穿插演出來的歷史片段說些真心話,或刻意隱滿些什麼,並時不時打破第四道牆地與觀者對話的形式表現Tonya的前半生。故事從Tonya小時候,依照時序前進,不強調配角的背景,僅着眼於配角與Tonya直接與間接的互動,顯然她前半輩子少了點臨門一腳的運氣,遇人不淑;她也無法選擇出生的家庭,影響自己的人格;她亦為美國夢的反例及最大的諷刺:努力卻得不到該有的成果。

Tonya媽為名副其實的虎媽,給我種揠苗助長又過份干涉,卻無實質幫助的星媽類型,以暴力的方式強迫孩子努力,不給任何好臉色,企圖能讓家裡從經濟谷底翻身,但她的行徑卻潛移默化Tonya後來的舉動,有好有壞。好的是勇於為自己發聲,對於不公平的事情,採取不停的衝撞。從她詢問評審自己為什麼無法得高分的前後場景可見一般,同時一直努力就會成功的概念不攻自破,還是注重社經地位及家庭背景,所謂的人人有機會,或許僅限於乖乖聽話,不違抗,不忤逆之人的權利。

壞的部分可延伸至家庭教育對孩子有甚麼影響的相關研究,其中之一是暴力因子的代間轉移,Tonya後來提及Nancy只不過被傷害一次,就如此驚天動地,但自己卻早就習慣了。聽來即便有點在為自己行為找藉口,不過仍有點淒涼,替她心疼。她誤以為是常態,但事實上潛意識裡還是想逃離這樣的狀態。編導在Tonya於母親、丈夫、觀眾間的愛來回擺盪的情形,刻畫極佳,她一直尋求溫柔的愛包圍著自己,再加上她剛烈的性格,很容易地投入給予愛的人之懷抱,卻也容易搞砸自己所受到的關注,而顛沛流離著。

難怪離不開暴力夫,儘管丈夫的家庭,看來是理想的中產階級,能提供滑冰比賽所需要的金援,或許這也是Tonya算計考量的原因,以此為核心,上至母親,下至丈夫、保鑣,甚至是媒體,誰又不是利用了誰,為了得到一丁點關注,一丁點愛,並試圖登上枝頭做鳳凰呢?他們代表的是扭曲的美國夢,他們的確努力,但卻用錯地方,這或多或少也昭告著他們的夢想幻滅,才出此下策,正如同Tonya只要做不出轉體三圈半,花式滑冰界就一直不鳥她一樣,只好有各種小動作。

雪上加霜的是Tonya過於招搖,畢竟花式滑冰還是堅持傳統,強調優雅的公主運動,特立獨行非所愛;因為恃才傲物,所以鄙夷保鑣,讓保鑣心有芥蒂;丈夫想要得到Tonya真正的愛,但Tonya只愛滑冰,只想獲得成功進而被寵愛;母親從來就覺得她多為女兒著想,自己竟然分不到一杯羹,就像影片有一段時間沒她的畫面,她跳脫出來抱怨也太久沒我的畫面一般......等等事件互文Tonya那件兔毛外套,它是暗示也像是面照妖鏡,我們看到了Tonya與父親真真切切地做出一件外套,卻被其他人恥笑,但兔毛外套不都是一樣嗎?只是有沒有資源做得精緻而已!

索愛求不到,又要得太過粗糙,兼以媒體造神又弄鬼的散播能力,雖然同為媒體寵兒,但待遇卻是天堂和地獄的天壤之別。你可以歸咎給他人,但編導也沒有想放過Tonya的意思,縱然這部電影的分析已給Tonya莫大的寬容,況且大部份的決定權還是取決自己,並非他人。於是電影最後,Tonya為了求生載浮載沉,夢想徹底粉碎殆盡,只能出賣血肉。拳擊台上的血肉橫飛對比滑冰場上的優美得體,或許帶點鄙夷,但就Tonya衷愛滑冰卻再也無法上場較勁的哀嚎來看,更嘲諷著階級難以跨越的狀態,狠狠打臉所謂的『美國夢』,而在這種狀態下,片尾的字幕更凸顯Tonya仍然咬牙活下去的韌性。

2018年1月26日 星期五

[觀影筆記1805]120 Battements par Minute-BPM:對活下去的迫切

90年代初,社會逐漸對同志伸出認同的雙手,此時,愛滋病毒卻勢如破竹地擴散成災,成為平權路上的絆腳石,愛滋病幾乎等於同志的代名詞讓同志運動差點又退步了幾年,幸虧有『Act Up』成員的努力,才不致偏離前進的軌道太遠。電影呈現了激進的抗議手段,行動背後也看到整合眾多立場的困難,在一次次的行動-討論-行動-討論的循環裡,觀者於導演刻意特寫人物的鏡頭中,看到了想要愛人的火花,及最深層的,存活下去的掙扎。這是BPM。
一般來說,拍攝抗爭類型的電影,多半平舖直述行動的內憂外患,並在窮途末路之際,出現轉機,並於最後來個蕩氣迴腸的感動結局,兼以敘事平穩,便有基本分數,不會難看到哪裡去。不過一直重複這樣的手法,難免會膩,儘管可能是不同的事件,存在著不同的意義,或說有值得讚賞的細節。反觀,這部電影採取多數場景為角色在空間裡進行討論的方式組成,反而給予此類型片耳目一新的氣象。

當然抵禦外侮,也就是政府對於愛滋病的不重視或以偏概全,為抗爭之所以實行的重要元素,身為如此類型的電影,絕對不缺,可能會與劇中角色一起義憤填膺,嘲諷政府的承諾僅為利於選情的空頭支票。不過陳列抗爭的艱辛之餘,在空間裡討論如何達成目的的諸場面,倒讓團體內的異質性,分外清晰。通常,這類型的電影會強調同個陣線的立場一致,因而若有不同就容易成為眾矢之的,但《BPM》要說的是,一直以來,團體內都是由不同的人組成,意見與行動要一致必會所難度。

開場的抗爭便是一例,導演在此的手法也精彩地開門見山,帶出上述的觀點:我們以為看到的是場成功的快閃行動,但後來藉由檢討會與行動的穿插對照,才發現部分作為是一時興起,且非所有人都認同,這也與後來對於用愛滋血液給血友病患者的事件,雙方有不同的訴求,而引發的內訌遙相呼應。如此同中有異的立場,展現凝聚的困難,遑論面對外面的不公不義了!這還沒將私人情感引發的錯綜人際算在裡面......

導演藉由成員的對談,深入主要角色的感情世界,聊他們的情竇初開,看他們如何深深吸引,還有染上當時為莫名病毒的愛滋病的心情......情節中使用了許多特寫鏡頭,讓那情緒,甚至是情慾在螢幕上流動,有時候即便沒有說清楚,觀者仍可感受其間澎湃的情緒,是一種感慨,是一份迫切,想要活著,想要愛,偏偏上級不理,自己團體內部也停滯不前的三不管狀態。然後夥伴一個接著一個死去,情緒雖因此忿忿不平,向心力達新高,卻仍然無能為力。

在認識成員的情節裡,觀者會發現一個重要的資訊是,團體內並非所有人都是愛滋病患者,有些人可能是因為朋友、兒子為帶原者才加入這個行列。如此內部的差異回應了某一場戲中,Act Up成員貼反愛滋標語時遭到同為同志的言語攻擊,區隔出距離死亡的遠近與對愛滋防治的迫切,這也是想法紛陳的原因之一,其中多少也隱含了不願被貼上愛滋與同志畫上等號的標籤,唯Act Up卻積極地宣導不只同志會染上愛滋,況且有時候的狀況是,全心全意的愛一個人,卻換來拖垮壽命的疾病。
主角Sean的戀情與生命軌跡和Act Up的動機與處境可為對照,個人認為導演蠻有條理的從團體策畫的行動慢慢地轉入個人的感情世界裡,卻也像面鏡子般投射互文,並層層深入對生命,對愛的渴望。原以為導演安排的三角戀可能暗示參雜感情因素也會造成團體運作的阻礙,但或許不過很單純地說著同志愛人已經夠有難度了,又橫亙著疾病的障礙,能夠活著去愛分外珍貴,而愛也不是眼睜睜地看著疾病折磨自己或愛人的揪心,且死亡之後呢?何必封閉自己的感覺呢?

Sean的媽媽在Sean仙逝後,對Act Up夥伴說出有你們在真好的這句話,一方面當然是最後一程的陪伴,但或許也是感謝大家在Act Up的奉獻,為所有因為愛滋病在生死邊緣掙扎著的人們努力。導演在這部電影裡會用慢動作處理一些畫面,部分一如這類型電影所想要慷慨激昂的效果,但我最喜歡的是同志遊行的啦啦隊表演及灑下的亮片彩紙,呼應最後在宴會場上灑出的Sean的骨灰轉換為一幕幕在夜店跳舞及性愛的燈光閃爍與映照在臉龐上的五光十色,那是活著與愛著的最佳證明,好美好美,卻好悲好悲。




2018年1月20日 星期六

[觀影筆記1804]三度目の殺人-第三次殺人:真相是我們選擇所相信的

兇手到底是誰在這部電影裡找不到答案,真相到底是什麼在這個故事裡也一點都不重要,導演利用了觀影者與角色們等眾人類有限的知識,自身經歷的投射(包含常理判斷),還有律師、檢察官及法官的做事方法,讓事件彷彿缺了什麼就完整或什麼都不是,就像宣傳海報一樣,三位主要角色各據一方,只看到他們各自被撕裂的周邊,之間的空白補也補不起,彷彿在說著實情根本只有經歷者才知道,在他人眼中僅僅存在自已想看到,想相信的,無論出自何種理由。這是第三次殺人。
可能早已習慣偵探小說,刑偵劇總會在某些時候得出個解答,因此發現這一部電影並沒真相時,其實失落,究竟三隅有沒有殺人,大概只有編劇和他自己,以及天曉得了!但相對來說,這才是導演是枝裕和的風格,透過故事內容思考家人之間的關係,唯這次以律師檢調攻防的刑事案件為包裝,於是無法為家人做的事,移轉到他人身上,讓案情錯綜複雜,也因為故事裡的每個人各懷心思,藏著掖著無法追溯還原被害現場,就像是張被亂撕隨手一丟的紙,要再拼完整,卻處處有小點小點的缺漏。

電影尋常地起手,看似並無不同,但重盛律師的角色、檢察官的角色,法官的角色卻突破日本戲劇,幾乎一味正義的窠臼,已然跳脫日式刑偵類型劇的框架,但應該更貼近現實,若以一個職業的角度及他所應盡最低限度的責任來看的話。況且處理速度向來也被列為能力高低的判斷依據,因而習慣於熱血正義故事的觀者一開始可能還想說故事裡的角色怎麼這麼冷淡,但到後來不得不認同這些職業的限制及選擇,但也因此延伸出三隅對審判的質疑:有誰夠資格審判被告呢?如果大家只局限於自己所看到的內容的話......

在褪去角色的熱血情感後,那關乎家人間的羈絆,三位主要角色的情感寄託,代償,轉移更顯得清楚澄澈,因而表面上看似制式化,冰冷,不近人情,但其實骨子裡的情感還是濃烈得化不開。編導似乎有意在這個故事當中去討論當從事的職業與在家庭中所扮演的角色有所重疊時,將會是怎樣的光景。在這部電影裡為父親的角色,兒女的角色,出自於親情本能地想保護對方,同時也有不想再重蹈過去已然失敗的經驗,即未能克盡自己在家庭中的職責,而將這份缺憾在類似的關係裡盡力填補。

因為不想要有遺憾,但卻也形成無法還原案件通盤真相的狀態。不得不說三隅一直反覆說詞,或不全盤托出,部分還給媒體拿去渲染,其實有點惱人,對觀者也是,或該說這惱人的情緒是真相仍處在五里霧當中,不清不楚,不痛不快。而這一團迷霧便是由法庭上前述各職業的準則加上家人關係的經驗所編織出來,理性與感性的錯綜,所以會不會真相只是各自為了保護什麼而當下做出的選擇呢?但根本不夠完整,就像對白所提及的瞎子摸象,摸到哪就認知到哪,始終無全貌,甚至極大的可能是,那份認知尚參雜了自己過去的經驗才定調。

因而關於審判這件事,被徹頭徹尾的質疑,如果司法制度如此,人類情感又不能保持完全中立,那到底誰才能定奪是否有罪呢?導演會在面談的場景,讓會客室隔開來的透明窗戶置中於鏡頭,帶有對峙的意涵,越到後來甚至也呈現反射的影像,讓三隅和重盛的臉孔幾乎重疊,一方面給我種具有一致角色的意涵,三隅家庭關係的問題投射至重盛的情感,同時也有誰才是審判人的意味,審判俗世的罪孽抑或審判人性的偏頗。儘管劇情後段有點焦點渙散,但最後一個場景充滿了力量,令人反思。




2018年1月10日 星期三

[觀影筆記1803]The Florida Project-歡迎光臨奇幻城堡:殘酷社會讓人一夜長大

每個小孩的夢想樂園Disney Land近在咫尺之外,不過對Moonee與她的好友們來說,摩鐵的周邊就是他們的遊樂場,找樂子絕對是她們特別擅長的,即使不在樂園裡,她們一樣可以綻放著享受樂趣的無瑕笑容,只是萬萬不知無法帶她們進去Disney Land的家長們,其實在生活裡痛苦地掙扎著,觀者很想像故事裡的摩鐵經理Bobby一樣竭盡所能投注關懷,但有些事情只能一時,難以一世,這個暑假對Moonee來說,一夕風雲變色,一夜長大成人。這是歡迎光臨奇幻城堡。
或許觀者與故事裡的大人都一樣,會對Halley說,好好教養Moonee,她是你的責任,不要影響其他人,但Halley看來也還是個小孩,正值青春年華,應是好好享受人生之際,卻得面對生活的困頓與嗷嗷待哺的一張嘴,其實有點窮途末路。雖然故事沒有擺明Halley的處境,但仍可在片段情節略窺一二,她努力地以自己的方式帶著Moonee,見她即使生活困難尚對Moonee不離不棄,並以無比關愛的眼神看她成長,上一代的憤世嫉俗也影響了下一代,足證母女情同手足般親密,但顯然對兒福部或故事裡的大人們來說不夠。

是到後來才知道情節裡的這幾間摩鐵離Disney Land很近。以此地做為拍攝背景,顯然有份強烈的對比在裏頭,樂園內外,沒差多遠,社經地位卻天差地遠,有人可以在假期無憂歡笑,有人卻得為生活不計代價。諸間摩鐵的名字彷彿是這些無法進出遊樂園家庭的假性慰藉,幻想著自己早已身處其中,幸福無比。是阿!對Moonee來說,不用進去樂園,她也有辦法和死黨讓摩鐵的周邊變得超級有趣,一起玩耍,一起做白日夢,簡單不拜金也能和樂融融,盡情揮灑自己璀璨的暑假生活。

從某個角度來看,她確實沒讓媽媽擔心(自己與朋友找樂子),或要媽媽多花錢(三過浮誇裝飾的禮物賣場都不入),但這也是她對身陷水深火熱的母親一個溫柔,就如同她說著她總能知道女生要哭的時間。不禁感動於她稚嫩的外表下,有顆纖細的心,但同時也替她感到心酸。摩鐵經理Bobby看透這一切,宛如這些家庭的守護者,雖然三不五時絮叨著該有的責任,如房租,孩子的教養,旅館的政策,但其實是保護這些家庭不被離散,偶爾身兼雙親職地看顧著孩子,且看他用力地趕跑疑似要拐騙小孩的嫌疑犯。
不過Bobby也有他的無奈,他面對著這些社會底層的住民所捅的簍子影響吸引一般顧客前來投宿的意願,如那對美國與古巴聯姻的旅客;面對著老闆對自己不合理的剝削,一個人抵千萬人用,摩鐵大小事都找他,無法處理還要自己想辦法,或許因為如此,他才不斷地包容這些家庭,尤其是小孩,他大概也在這些無所適從的家長身上看到些許自己的困窘吧!?沒有實質的幫助,卻先指責自己有問題,不改善,就完蛋。因此他大概比兒福單位還都了解這些家庭的實情,惟他到底還是領別人薪水,他到底還是得為這間摩鐵撥亂反正,只是他可能也不清楚這些在社會底層掙扎的投宿者真的是亂源嗎?

因為大人社會所訂下的規則,曾經與Halley有著類似傷痕而相互扶持的Ashley不得不讓自己的孩子Scooty,這位原本是Moonee的死黨兼換帖,遠離Moonee,這也是對未來劇情的暗示,對照Bobby始終協助著Halley,但也幫不了太多。儘管我們知道社會問題存在著,我們希望盡力可以協助母女倆永遠在一起,不過能力有限,且泥菩薩過江,那句特寫Halley口出的穢言,大概就是宣洩了我們無能為力的窘境,只能任由她們被拆散,不僅和家人,也和朋友,著實令人心碎。
最後Moonee因可能真的要和母親分開而在Jancey面前,Moonee後來的新好友,流下豆大淚珠,被迫成長,直面事實,前頭那些如佛羅里達州的熱情大太陽般燦爛澄澈的笑聲童語,單純天真,猶如逝者難追,儘管Jancey決意帶著她往Disney Land這個童夢王國遁逃,脫離成人世界的枷鎖,但應只是個短暫的安慰止痛劑而已。就像雨後天晴的彩虹,令人目眩神迷,卻也短暫得不堪一擊,社會給予的壓力依然毫不留情地以排山倒海之勢,向自己淹沒而來。

後記:看到Moonee落淚時,讓我想起一個學生,她是個乖孩子,因為家裡狀況,不得不緊急安置,就在學校立馬要被帶走。那一天分離之際,我始終記得她叨念著媽媽是否知情,那一刻我相信她和母親情感深厚,儘管母親有些養護能力不彰,但畢竟是她唯一親近的親人,相依為命著。離開時,我站在門口望著她,她不斷地回頭跟我說再見,原以為有轉圜餘地,怎料這一別竟是永恆,其實當下我很不喜歡自己沒辦法協助她什麼,就像故事裡Bobby看著Moonee逃跑一樣的無助,但又難以改變什麼而心痛著。

2018年1月7日 星期日

[觀影筆記1802]The Square-抓狂美術館:大受啟發/附庸風雅

新展覽即將展開的焦頭爛耳,與手機遭竊的資訊恐慌相互碰撞,禍不單行地災難燎原,難以收拾。導演將初始各場景的小問題點,慢慢集結,擴大成面,並透過展覽標語貫串全局,來諷刺高社經地位的目中無人,以為刻意忽略,以為自我監控,社會黑暗就不會走入生活,但會不會正是有能力的人不去正視問題,不去承認盲點,所以才有不安。這樣看來,那些試圖喚醒大家重新檢視問題的藝術作品,不過只是有錢有閒的人附庸風雅的產物罷了。這是抓狂美術館。
觀賞藝術作品的角度眾,我以為其中之一為現代與當代藝術的創作者往往賦予作品自身想傳達的訊息,而由觀者自行去感受、解讀,並促使進一步的思考,導演應該也如此認同吧!?因此有了這樣一個敘事,以一家當代美術館的新設展為起點,帶著觀者看見在故事裡被展示出來的作品,也看見設展團隊,看展群眾與作品的互動,並向外延伸美術館外的利害關係,彼此對照,讓觀者強烈感受到電影中所陳列的藝術彷彿是情節中各角色的最大諷刺,進而帶出對欣賞藝術作品及怎麼成為當代藝術作品的思辨。

放大為故事的結構來看,『禍不單行』為這個故事下最好的註解,有時候平順的人生硬是會被掀起波瀾,如又不幸遇到『水星逆行』,可能會諸事不順至驚滔駭浪也未可知,美術館館長Christian就是這麼衰;不過若聚焦影片呈現的一連串設展過程及Christian所遭遇的事件,會變得難以同情館長近期的亂流,因有種表裡不一的背叛感,看似有想法地賦予展覽目的,私底下的行為卻背道而馳或不甚尊重,當然情有可原地一時私心疾上心頭,不過做法卻帶著居高臨下的睥睨感,不甚討喜,不禁聯想到,或說導演有意藉著這個角色挖苦那些說的一嘴天花亂墜,卻做得一手只為自己的政客。
「廣場是信任與關懷的殿堂,在裏頭,我們有同樣的權利與義務。」被一再重複,想來也可笑,特別是導演不斷地將鏡頭掃瞄過坐在街頭乞討的街友們,對比在美術館中,身穿華服參加宴會的紳士淑女們。有時候不僅是漠不關心,甚至行以剝削,反正最終還是為了自己,即便你擁有的已經夠多了,就像Christian處理他手機、錢包失竊的方式,影響到小男孩,卻視小男孩如揮不走的蒼蠅一般。某個展示品的標語"You have nothing"真是個黑色幽默,對應貧窮困苦者,是真真切切的實質層面;對應那些擁有很多的人呢!?是否自私這個寄生蟲將自己的慾望養大而時常感受不足呢?

這就引發了信任的危機。故事裡小至Christian個人事務的處理,於公為交辦下屬協助的事物,於私與女記者交歡後的防備,大到小男孩的被害言論是否屬實,當然所有一切可歸咎於開場沒多久,Christian在上班途中,好心被狗咬地被偷竊,這也呼應至一個關乎信任的展示品:你相信那你敢把自己的貴重物品留下嗎?不過這是否是種惡性循環,就是因為不利己,所以沒人關切底層的狀況,結果釀成社會問題,就像Christian心力交瘁地難以顧及展覽的宣傳,卻導致最糟糕的狀況;又比如說後來才驚覺,Christian在那棟建築物發威脅信的那種情緒,其實帶點鄙夷,或該說盡量不進來與自己位階不同的場域就盡量不涉足,感覺會有危險。
也如同展示作品之一現身於酒會場合上的表演,規則說著不要與他對望,就不會有問題,初始覺得是個很有野外求生味的叢林法則,頗新鮮有趣,但他卻益發瘋狂。少數出手的賓客,因隻手難遮天,只好逃之夭夭,其他人只好更遵照規則「勿視」處理,以避免自己遭受侵害,結果就險些促成犯罪。這一情節應該隱喻了,也算總結前面所見,無論是場館外或Christian個人問題的景象呢?視而不見,擴大成災,即使關心,一來光是個人力量不是很夠,二來單純阻止,不去深入了解,解決根源,有用嗎?就像Christian給予一個有所需求的女遊民食物,但Christian卻只做了開頭,後續任由女遊民處理。
這也丟給觀者如我「尊重」的議題,一如前頭開會時小孩的惱人哭鬧聲;開幕酒會上大家不理會廚師的餐點介紹;面對妥瑞氏症的患者在聽講席中叫囂亦然,中國籍旅客被排除於展覽之外,以為只想逛景點也是……原來導演先以光天化日遭竊事件為引子,試圖將看似一點一點平素的小問題演繹,然後將嚴重性逐步提升至整個社會較為黑暗的一面。因而在看似層出不窮的事件中,其實存在著架構來歸納議題,促使觀者思考,相當了得。於是那些大聲疾呼的藝術作品,原來不過是高端知識份子及有錢人的附庸風雅,只要損及自身,凡事皆可拋,藝術品最終只是個安安靜靜的物體。但導演還是在人性幾近崩壞殆盡之際,安排了再訪建築物的情節,不過這次帶著下一代,有點露出改變的曙光,但同時也有逝者已矣的慨嘆。


2018年1月1日 星期一

[觀影筆記1801]Call Me by Your Name-以你的名字呼喚我:歲月與環境折損愛人的能力

它是一部度假電影,拍得讓觀影者也好像在影片場景度假一般,悠然自得,無所事事,盡情徜徉於鄉村美景間;同時它也是部情竇初開的電影,彷彿印證『令人記憶深刻的都是初戀』這句話,於假期緩慢百無聊賴的時光,導演對準隱密的撩撥,公然的挑逗及直接的挑釁,在那年夏天,陽光燦燦照得大家都難以睜眼的日子裡,這一切卻異常清晰,彈動心弦。編導、演員完全補抓到初戀心情的幽微及影響戀情維持的無奈現實,讓觀者的心微微發疼。這是以你的名字呼喚我。
第一次戀愛的悸動及對方是否有相同感覺的不確定感如鯁在喉,澎湃又壓抑地隱匿在閒散且慵懶的度假時光裡。無論同性,異性皆有中的初戀情懷,導演不過度張狂直接,而是自制內斂地埋線索在生活細節裡,像首暗藏心意的情詩,表面上是行程的流水帳,筆觸即鏡頭地聚焦於曖昧,讓人心癢難耐地揣度,才後知後覺,原來已陷入情網,唯在同志的設定下,更是隔層紗,到底是愛,還是親密的朋友而已呢?

故事並陳兩段情慾,與同性,與異性;年齡差,同輩份,來對比艾里歐的在兩段關係中採取主動還是被動,直接抑或間接的角色。它可以解讀成探索性向,在那個還不是那麼開放的社會,潛沈的傳統大傘下,拒絕自己有同性傾向,或確認自己是否真愛同性多些;但也可以說對異性求歡,其實是種宣洩,既不擔心被同性拒絕,內心真的受傷,二來也是種示威,對自己的欲拒還迎,還跟女人們糾纏不清。與百無聊賴兩相對照,映襯出青春躁動的兵慌馬亂,各種酸楚與甜蜜忙不更迭地直搗心窩,如同那多汁的杏桃刺激挑逗著味蕾,令人回味無窮。

故事也用些隱喻的手法,來表徵自己真正的模樣,不需受到外在影響而改變。它同時從兩個角度來看。之一,猶太人與同志身份的互文,同為弱勢的族群,透過表示猶太身份的項鍊為媒介,藉著不戴它,象徵否認自我,戴上了則有勇敢擁抱自己身而為誰的意涵,在此故事中,也具有向彼此揭露自己是同志的暗示;之二,艾里歐刻意用不同表現手法彈奏同首樂曲,以搏得心上人奧利佛的關注,後者卻說喜歡原本的曲調,看似不解風情或是欲擒故縱,但卻有別為愛情盲目而失去自己的深意,以一個過來人,年紀稍長幾歲的身份,並直到最後,才知曉這是奧利佛對艾里歐打預防針:別陷得太深了!

因為奧利佛最終仍囿於傳統,步入男女婚姻。最後一場電話通聯的戲,即便雲淡風輕地話家常,畢竟久未謀面或許沖淡了些許濃情蜜意,不過時間仍彷彿由於震驚凝結了,背景音的火燒木柴聲,恰與內心共鳴,劈劈啪啪地碎裂,那短暫的兩人小旅行僅成永誌不渝的追憶,但幸虧曾經轟轟烈烈,不顧一切,也由衷感激艾里歐家長的開明,甚至是開示:我們從自己身上剝奪太多,以致不到三十歲就已經破產,致使每當開始一段感情時,能付出的就更少了。為了不要有感覺而不去感覺,多麼浪費啊!

所以即便沒有明說,艾里歐的隨心所欲不被阻撓,其實映襯出奧利佛自身感情上所遭遇的困境,投射出該年代對同志的不待見,而他也宛如艾里歐父親開示下的人物,慢慢地被歲月剝奪了愛的能力,最終選擇麻木。飾演艾里歐的演員Timothée Chalamet,演得自然出眾,相當具有說服力,扮演奧立佛的Armie Hammer也相當傑出,將心有苦衷的壓抑,在愉悅的燦笑後掩護得極佳。於是觀者如我不自覺地為他們兩人感到惋惜,有情人無法終成眷屬之餘,也對環境所給予的束縛及剝削感到無奈。